Bark Psychosis 访谈 / 《Hex》 乐评
原文:https://reynoldsretro.blogspot.com/2014/08/bark-psychosis-interview-hex-review.html
前言
在 The Quietus 上有一篇由 Wyndham Wallace 撰写的关于 Bark Psychosis 和 Hex 的非常深入的文章。这让我想起,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在这里放上有关这支乐队的文章或评论。这里有一份 1990 年为Melody Maker 杂志做的采访以及我为《Hex》写的Mojo 乐评,半流行观点认为这是 “post-rock” 一词的由来。实际上,这个词的起源要比我为特定目的所用的时间长,后来也就这么沿用下来了(实际上,我发现最早的实例是在1967 年)。Hex/Mojo 乐评也不是我第一次使用这个词的时候 —— 我相信我第一次使用是在 1993 年的 Insides 特刊中使用的。
BARK PSYCHOSIS, Melody Maker, 1990, by Simon Reynolds
BARK PSYCHOSIS(1990年出色的光之雕塑师、光明主义者和最佳新星)的故事始于七年前。Graham Sutton(吉他、人声)和John Ling(人声、贝斯)在东伦敦公立学校相遇。他们很快成为亲密默契的朋友。他们已经与学校生活的主流保持了距离(两人都获得奖学金并来自非公立学校背景),对音乐的热爱使他们进一步走向边缘。
John:“我们大体上是这种态度,想要做自己的事情。我们重视创造力。”
最终,他们反叛了别人为他们制定的计划(被一直送入牛津大学),在六年级一学期后放弃了一切。几年的零碎工作和流浪生活,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,他们在Leyton 的拆迁社区里找到了自己的家。John 和Graham 自学校时就一直在制作音乐,但Bark Psychosis直到1989年初才成型,那时他们遇到了鼓手Mark Simnett。三人团在Stratford 的一家教堂的地下室里排练了一整年。
Simon:为什么仍然对英雄有这种倒退的渴望?
John:“我认为这是因为人们对自己的创造力非常紧张,他们将其投射到其他人身上。他们希望其他人代表他们发挥创造力。”
Simon:话说回来,有些人不是更有天赋吗?
Graham:“我认为每个人都在某种程度上有天赋,但很多人错误地认为他们的天赋是音乐。但它可能是艺术或其他东西。很多人出生时就有天赋,但又从他们身上被抹掉了。”
Simon:你们谈到了 “做自己的事情”、“自我表达”、“原创性”。但是你们这类更多地倾向于减弱个体艺术家的角色。有这样的说法:音乐来自 “外部”、“超越”,艺术家只是媒介。
John:“我读过的一些东西与这个想法有关。当代物理学的许多工作表明,我们作为个体创造性地所做的事情只是 150 亿年前开始的且持续中的创造过程的一部分。它就是宇宙所固有的。”
Simon:所以上帝通过你们的拨片说话。
Graham:“如果你想称这个过程为‘上帝’,那么是的 - 上帝通过每个人说话。这非常强大,但如果创造力受挫或变质,它会以恶毒的方式表现出来,比如人们努力发明更有效的杀戮方式。如果发明神经毒气的人可能曾被给予一把吉他或一块柔软的粘土...”
Simon :“那将会有一些非常漂亮的锅,而不是种族灭绝的可能性。但请您继续...”
Graham:“量子物理学有一个新的分支,叫做‘量子纠缠’。粒子一直相互作用,并在彼此上留下这些残留物。因此,当月亮照射在你身上时,来自月亮表面的光子实际上会进入你的眼睛并改变你的化学结构。你变成了月亮人。”
Simon:我确信音乐的物理原理一定是这样运作的。某些频率具有净化灵魂的效果,而其他频率则会让您的内心感到不安。我确信Bark Psychosis 的唱片有助于恢复心灵的 pH 值平衡。 Bark Psychosis 是独立摇滚界的天秤座(Aqua Libra )吗?
John:“可能是这样起作用的,但你永远无法解释这个过程。这很好,因为这是科学三百年里科学家第一次承认他们无法解释任何事情。后牛顿时代的科学将世界视为一台机器,如果你将它剖析并分解到基本粒子,你就可以理解它。现在,科学家意识到事情并不是这样工作的。一切都更加神秘。我的意思是,量子物理学家发现了这些粒子,它们只是无缘无故地存在,完全随机且无源可追。”
Simon:Bark Psychosis 绝对是感性气候的一部分,是一种向事实的不确定性和不可判性的认知转变、向肯定神秘性的转变。不过这与新时代无关。新时代自我实现的意识形态告诉人们,力量在于他们,他们可以改造自己的态度来彻底改变生活。
“这是一个骗局,” Graham主观上认为。 “这种想法是,你只需支付 55 英镑并参加课程即可获得启蒙。”
Simon:然而也就是说,如果你真的想开悟(satori),你应该在山顶生活四十年。
“也许是。但你也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与其他人一起经历神秘的体验,或在演出现场。今天下午,我在洗衣店里有过一次神秘的体验。我只是被洗衣机吸引了。有时,你的头脑只是被触发到某个层次。音乐、电影或爱情可能会让你有这种感觉。”
Simon:我很想宣称所有乐队都应该像 Bark Psychosis 一样:那种迷人的矛盾组合,既有见识又不谨小慎微,既流畅又不教条,既适时又永恒;那种技巧和混乱的微妙平衡。但是,如果所有乐队都像 Bark Psychosis,他们也就不会是无可争议的、光芒般的拯救之恩了。
Bark Psychosis 在这年春天破茧成蝶,形态完美、光彩夺目。没有成长在公开场合、没有雏形初露的蹒跚:相反,《All Different Things》是自 A.R.Kane的《When Your Sad》以来最祥和、最完美的首秀。
他们初期作为一支被 Big Black/Swans/Sonic Youth 等影响的不和谐、后硬核音乐团体,所有持存的是他们的具有误导性的名字。像许多涉及噪音美学的人一样,Bark Psychosis 搁浅在了一个持续性的僵局:如何将它推进地更远。
Graham:“就像是撞在砖墙上一样。噪音变成了绝路。”
像许多人一样,Bark Psychosis 在重新探索沉默和空间、歌曲制作和幽微细节之中,看见了这条绝路外的一条出路。在过去的两年中,他们已经与噪音美学脱钩,转而沉迷 The Blue Nile 的《devastating serenity》、Talk Talk 的《Spirit Of Eden》、Hugo Largo、Julee Cruise 。他们早已遨游在 Miles Davis 和 Can 的迷幻海洋中。这些新的输入正在他们的新单曲 《NOTHING FEELS / I KNOW》 中显露。即使不像《All Different Things》一样立刻令人着迷,它们只是祥和地结茧着。
Graham:“我们参加过Reading 音乐节,没感觉到自己是这一切的一部分。那种肮脏的喧闹变得很无聊。你不认为我们的音乐比Ride 乐队更能震撼系统吗?他们是独立音乐场景的新孩子们。”
John:“人们应该在演出中进行更多尝试。人们只是想取悦别人,他们正在满足传统的期望。更多的自私是合理的。”
Bark Psychosis 不怕偏离“娱乐”的常规路径去四处游荡,即使这意味着他们有时会无意识地迷失自我。一分钟前他们还是一片发着光的沸腾模糊(就像 Napalm Death(美国碾核乐队) 遇到"Interstellar Overdrive"(pink floyd 的一支曲目)),随后他们是弹奏着星童摇篮曲的吟游诗人。
他们的创造过程类似早期 A.R. Kane:他们先即兴出一团混乱的水气云,然后它潮解并结晶成一个美丽的形体。
“一切水到渠成”,John说,“情感和意义自行创建。我们没有设定特定的情感并通过一首歌曲发泄出来。我们无法浏览录制的输出并告诉你每首歌‘关于’什么。语词成型于声音。特定的语词念在嘴中很有感觉,看起来也合适。‘它是什么意思?’,这个问题整个都很难。每当我读到一些采访,发现歌手真的在‘说’(关于这首歌是什么意思),这就完全摧毁了这首歌。我们更喜欢让人们读任何他们想要进入的内容,因为这是另一层创造性在作用。他们也在创作歌曲。”
如果有任何一件事能表征 Bark Psychosis 的方法,那就是情绪和歌词是虔诚的。“This time is yours”是《I Know》中的歌词,是对爱的祭品。“All Different Things” 的歌词由反复悲叹“much rather be”组成。这是对某个无名、更高的力量的请愿,并不是要纠正错误或修正不公,而是被修复回神圣的状态。它是不及物的(没有名词,没有宾语)因为它不带目的和异议地表达了渴望,没有精确的欲望对象;一种不完整的疼痛、源于作为个体的痛苦、断绝于所有造物的母性包容。
“我们所做的事情充满了灵性,” John表示同意。 “无论如何,我认为音乐是一种非常神秘的体验。你在听一些东西,你就会得到一种无法用语言解释的感觉。”
Graham:“但我认为太多人并没有因音乐本身而进入音乐。他们进入的原因是环境元素、场景、ego 增强。我们讨厌那种个性崇拜,那种人被偶像化的概念。即使在扮演一个非偶像,就像你应该像J. Mascis(Dinosaur Jr. 的乐手)或Thurston Moore(Sonic Youth 的乐手)一样。”
BARK PSYCHOSIS <<Hex>> ,Mojo,1994 年3月
近来,“另类” 就等同于 “过时”。几乎所有的另类摇滚乐手都对已逝的黄金时代致以敬意(尽管他们对哪个经典流派最重要存在分歧),且都对支持今天前沿流行音乐的技术报以批判。白人摇滚似乎已经放弃了 “未来” ,将其交给了嘻哈(黑人音乐家总是更快地利用最新技术)和电子舞曲(舞蹈音乐自带技术迷恋逻辑)。
实际上,英国独立音乐边缘上勉强生存着一些未来主义者。其中一些乐队是具有技术意识和 / 或dub特点的(像Seefeel,Insides,Disco Inferno,Ice);有些乐队在创作中尝试将迷幻摇滚与John Cage, La Monte Young, Terry Riley 等人的声响理论联系起来(像Stereolab、Pram、Main);其他人则是奇异而自大的自我放纵者(Papa Sprain,Bark Psychosis)。我们可以称他们为前卫摇滚或艺术流行,但他们都是Brian Eno的"孩子"。因为他们利用录音室来创造一种"虚构的声学空间",而不是模拟现场乐队的演奏体验。这些乐队的音乐越来越不是基于riff 和副歌,而更多地建立在层次和loop 之上(如今他们使用采样器和序列器,而不再是录音带和剪刀)。这种"摇滚音乐"随时都有可能溶解融化进纯粹的环境中。
如果说Brian Eno是这种"实验室声响专家"路径的精神导师,那么对于当下的前卫摇滚乐队来说,他们的直接前辈应该是80年代末期的新迷幻先锋派A.R. Kane和My Bloody Valentine。以Bark Psychosis为例,他们的音乐建立在A.R. Kane的爵士即兴的基础之上。像许多前卫摇滚乐队一样,Bark Psychosis在极简主义和极度华丽之间摇摆,既有剥离的冲动,又有堆砌的欲望。像Can乐队或者70年代早期的迈尔斯·戴维斯一样,他们通常将带有极度多样化奇怪纹理的极简催眠节奏、不寻常的影响因素和刺耳的时间标记相结合。Bark Psychosis 特点是音乐动态:他们的歌可以从细微低语瞬间转为耳鸣般的巨响,就像1990年首专《All Different Things》中那些从低语到尖啸的段落。他们也是最大主义者,愿意在创作中慢慢发展和推进,如1992年发行的单曲《Scum》长达20分钟的戏剧性的高低起伏,同时在专辑《Hex》B 面中的三首歌曲每首都差不多9分钟。
Bark Psychosis的核心是Graham Sutton的如Durutti Column 乐队的吉他装饰与John Ling心底默念般的贝斯之间的交错。然而,最近乐队已经走向了波谲云诡、错综复杂的曲目编排及爵士,鼓是半开镲的(他们去年甚至在Ronnie Scott的爵士俱乐部演出)。因此,《Hex》,他们期待已久的首张专辑,展现出了摇滚乐在进入其第四个十年应有的野心,但偶尔也会在过于成熟、略显笨重的“精致”上有些偏颇。
例如,开场曲《The Loom》堆砌得厚重——阴郁的弦乐,钢琴缓缓流淌,懒洋洋的,像是无品贝斯——似乎是在追求Scott Walker《Climate Of Hunter》巴洛克般的宏伟,或是Bark Psychosis 最爱的Talk Talk的《Spirit Of Eden》。《A Street Scene》也不太协调,繁琐的放克爵士riff、忧郁的David Miles 般的管乐和陈旧的吉他,但当歌曲清晰地扩展成一个明朗的空间时,它变得更好,使人联想到ECM 厂牌(座右铭:“最美的声音莫过于寂静”)的新爵士室内乐。《Absent Friend》的核心是Sutton 刺穿大脑的悲伤、清晰的吉他动机,它似乎是从New Order 乐队的《Ceremony》那同样珍贵的矿石中挖掘出来的;所有其他元素——口琴、喝醉的蜜蜂般的失真贝斯独奏、Mark E.Smith 般过扩音器的声音——看起来有些多余。
正如其晦暗的标题所暗示的那样,《Hex》的主导情绪是忧郁的。这张专辑笼罩着一种迷茫和恐惧的感觉,这对于过去几年在伦敦生活过的人来说并不陌生。《Big Shot》有着与 The Blue Nile乐队 相似的深夜雨水和霓虹场景(“凌晨 3 点,不知道要去哪里,只想开车去某个地方,快”),但要阴险得多。这是带着危险的放克黑色电影,低沉翻滚的贝斯在弥漫的氛围蒸汽中翻涌。
就像许多先锋摇滚同辈一样,当 Bark Psychosis 抛开歌曲(和Sutton略带真切的声音)去探索纯粹的质地时,他们真正找到了自己的风格。正是在B面——某种类似三联画或歌曲循环——Bark Psychosis 开始真正发挥他们的巨大潜力。《Fingerspit》 延续了城市焦虑的主题 (歌词:"每个晚上 / 街道在我的皮肤上留下痕迹...... 我找不到任何出路");一个破碎沮丧的吉他轮廓交替出现在雪崩般的和弦中,然后这首曲子演变成一片荒凉的声景,到处都是寂静的裂缝和参差不齐的不协和音。
《Eyes & Smiles》 再次无意中接近 ECM的领域: 它北极光般闪烁的吉他、明亮的合成器、哀怨的萨克斯风, 以及Mark Simnett 用尽鼓组每一寸的决心, 都不可思议地让人想起Jan Garbarek)的 专辑《Paths, Prints》。就像 《Fingerspit》 一样, 这首歌逐渐消散成纯粹的氛围,轻微颤动的合成器音效,仿佛一个无事件的地平线。
最精彩的留到最后, 那就是 《Pendulum Man》, 可能是 Bark Psychosis 迄今为止完成度最高的尝试。这首曲子编织了一张闪闪发光的开放和弦网、悲鸣的泛音和朦胧回响的钢琴和弦, 营造出一个与David Sylvian在 《Gone Too Earth》 中的器乐媲美的宁静湖泊。
氛围摇滚(和氛围techno)的兴起是对我们日益动荡不安、社会结构恶化的反应或退却。像 Bark Psychosis 和 Seefeel 等这样的“声景园丁”创造了听觉上的幸福之地,成为对不可忍受的现实的避风港。但如果从社会经济前景依然读出的是“没有未来”,那么摇滚乐的未来在 Bark Psychosis 及其同类“后摇滚”推动下,似乎与其过去一阵子比更加充满活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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